【独伊】画家的故事
(主线费里。cp独伊 费里视角 叙述部分你 指路德。
(小学生文笔。
(有微 初恋 亲子分 以及架空历史设定
有人说,画家的故事其实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自白。
但是他不相信,他说他之前见过那人一面。
或许是因为他是将领的缘故,总之,他今晚打算亲自去审讯那人。
他应该有二十八九岁了,说三十四五岁大概也不为过。有人说他和他哥哥曾经只是两个会吹长笛的自诩诗人的毛头小子,但是从现在来看,是完全看不出他的丝毫艺术的温和感的。
硬要说的话,就是他总是给人一种冰冷而严谨的压迫感:从他有着漂亮冷淡的深蓝色眼睛,和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就可以看出来了。军服永远笔挺,胸前是闪闪发亮的一排勋略。
他叫路德维希·贝什米特。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有人说他曾经在敌国失散过一年零三个月;有人说他失过忆,因为他总是否认有过在敌国的流散经历;有人说他遭到过很多次暗杀,恨他的人可以从柏林排队排到罗马。估计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孤身一人的原因吧。
但是,刺杀和投毒却从不妨碍他理性行事的作风。
贝什米特元帅从来不留任何情面,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他曾亲手枪毙了自己的哥哥!好吧,他哥哥确实也做错了很多事情。
然后,像往常一样守时:他准时在今晚7点到达了审讯室。
恐怕今晚的审讯将会十分严酷。让人不得不想起今晚贝什米特元帅的审讯对象— — 一个敌国的年轻将领。据说他掌握了很多情报。
不得不说,那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男人:他有着美术生一般纤瘦的身躯。特别的是,他有一双同样没有温度的空洞的橙色眼睛。
他苍白的脸上有着和他的祖先一样精致的五官,不经让人想起在佛罗伦萨看到的《大卫》雕像。
何况,那个年轻人的嘴角一直都挂着一抹满怀恶意的笑容,修长苍白的指节像是在敲打什么节奏,一直都在轻轻的,富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完全看不出任何精神分裂倾向。
可是据之前审问他的军官说,这个年轻军官在整个审讯过程中一直在重申着他是一个画家的事实,而且,全过程,他情绪变化不定可谓“诡谲”:有时冰冷,有时落寞,有时甚至痛哭流涕像个孩子,有时高声痛骂骤然又黯然神伤。所以每次审讯都以中断告终。
但是不论怎样,今晚是最后一次对这个年轻人审讯。明早六点就要被拉去行刑。
那么,这会是他漂亮生命弥留在人间的倒计时。一直到黎明:将是他生命中的最后几个小时。
所以,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接受审讯了。
贝什米特元帅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随之停止的还有之前富有规律的敲击声。
那个年轻军官轻声的说了一句意大利语:“我的天......是你!”
审讯室大门被“碰”地一声关上了。
「我,被那种凶猛爆裂的橙红色所致的那种暴戾的美感所震撼!」
序曲
三岁那年,我一个人偷偷跑出了防空洞,目的是我们镇的中央公园。
那天是星期天,听爷爷说,星期天在那里可以看到很多画家的画作:那里将要举办一个画展。他明明答应要带我去看画展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他不但没有带我去画展,反而带我去了一个叫“防空洞”的黑洞洞的地方。
我不喜欢“防空洞”:那里黑漆漆的,很热,很挤,还有很多很多人在痛骂着下流的脏话。爷爷对我说过,说脏话是不文明的行为,可他却偏偏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到处都是说着脏话的人的地方!
爷爷真奇怪。
我喜欢的是彩色的颜料,和那种留在画纸上五彩缤纷的色泽。
于是趁爷爷不注意,我一个人偷偷跑出了防空洞,目的是我们镇的中央公园。
可跑到一半,天上就落下了炸开的绯红和明冽的橙红色,连同汹涌的炙热的气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那是我生命中一次无比奇怪,又无比新奇的经验:小小的我,居然被那种凶猛爆裂的橙红色所致的那种暴戾的美感所震撼!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要去中央公园,去看画展的事情。
我看呆了!
但是,那种汹涌的气浪让我不是很舒服,一种怪异的感觉把我包围,与此同时,我开始原地嚎哭。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怪异的感觉叫“恐惧”。
我哭得昏天黑地时,忽然眼前跑来一个人。
我被我哥哥一把捞起,拼命地跑向“防空洞”。
尽管那年他才十岁。
我一边哭,一边紧紧攥着哥哥的手,和他飞奔在杂乱的废墟上。
突然,哥哥头也不低地来了一句:
“笨蛋弟弟,别怕,那是烟花。快许愿。”
我泪眼婆娑地看向哥哥,想确认这句话的真假。
哥哥这时才看向我,给了我一个坏坏的笑:
“相信我。”
伴着身边无数炸裂的“烟花”,哥哥拉着我的手飞快地撺掇过飞起的泥沙和气浪。
我们在废墟上疯跑,用尽全力,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飞奔而过,看不清周围,只能用余光看出身边一片飞快闪过的朦朦胧胧的橙红色光晕。
我没有告诉别人,其实当时,我悄悄地在汹涌炸裂“烟花”下许了个愿:
我想成为一个画家!
在那之后,我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艺术天赋。正如我那双橘红色的眼睛,是“烟花”炸开时的那种颜色。
总而言之,我选择相信了哥哥。
或许那次选择,对今后的我来说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影响,注定着我这一生将都选择去相信。
「我想请你吃一次冰淇淋。」
第一乐章
我叫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我是一个画家。
在多年前的一次战事中遇到了你。
你在我面前,我在一支上膛的左轮手枪下救出了你。
我说我叫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我是一个画家,会拉小提琴。我现在要去海边写生。如果你愿意,我更想和你去海边走一走。
你平静地点头。在黑暗中,眼泪落在你闪闪发亮的勋略上。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知道画中没有战争。
我说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吃个冰淇淋。
那晚入夜的风很温柔,海岸线在唱歌。干净的沙滩上没有战舰。
涌起的浪花浸没过连天的夕霞轻轻地被风吹散,吞没你燎原满硝烟的背影。渲涌的流光汇成了我手心的颜料,我用日暮的深红染透你雪白的衬衣。
然后,你在一片缓缓游曳的暖橙色中向我转身。
海风吹乱了你一丝不苟的金发,吹淡了你眼里几乎凝固的深蓝和眼底长年累月的沉默。
于是在微醺的傍晚那阵醉人的恍惚里,我发现你眼瞳中竟藏进了天空的湛蓝!
像极了阿尔卑斯山早春四月藏在山涧之后,那片清澈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天空,又像是地中海清蓝干净的海面。
那是我第一次放下手中的画笔。
我自私地望着你,深深地望着你,贪婪地望着你把你装进我的眼底。
那是我第一次固执得像个孩子想要留住你。
我甚至不愿意分享给我的双手和画笔。
我说我是一个画家,会拉小提琴。我没拿画笔,可你却闯进了我的画里。
你突然打断我,用涌动的浅蓝滚烫着笑意望向我的眼。
你对我说:
你的眼底是霞光中温柔的橙红色。
你真漂亮。
那晚入夜的风很温柔,海岸线在唱歌。我们吃着冰淇淋,并肩走过没有战舰的干净的沙滩。
我的心被晕染成了一片温热的青蓝— —
像极了阿尔卑斯山早春四月藏在山涧之后,那片清澈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天空,又像是地中海清蓝干净的海面。
那是我迄今为止完成过的最浪漫的作品。
没用画笔。
只有海风,冰淇淋和一个轻轻笑着的你。
我支起的画架正对十二月的山谷,画中是遍野的蔷薇和三月的你。
我喜欢你二月落了雪的发丝,
喜欢你五月雪白的衬衣。
我喜欢在六月飞满萤火虫的野地里为你用小提琴演奏一首《My heart will go on》,
再拉起你的手,跑过飘着细雪的十二月的罗马那弯弯转转的大街小巷。
「我的整个心脏都在燃烧。」
第二乐章
你没有名字。
你说你是一个诗人。
在多年前的一次战事中遇到了我。
你说你在我面前,我在一支上膛的左轮手枪下救出了你。
你说你没有名字,会吹长笛。有一天你会有一场没有送别的离开。但如果我愿意,你会先为我写下三百六十五首情诗。
你解释说是因为一开始就已经收到了我给你的那首情诗。
那是什么?
于是,我听到了你轻轻地在我耳边说到:
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你的名字是我迄今为止收到过的最浪漫的情诗。
曾经哥哥告诉我收到情诗就一定要有回复。
所以,请允许我为你写下三百六十五首情诗。
我可爱的小画家,我的快乐王子。
我放下了手中的颜料和五颜六色的画笔,轻轻地笑着。
渐渐地我开始笑出声。
我纵情地大笑着— —甚至难以抑制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可以爱你吗?我没有名字的爱人。
我笑着望向你,望向你那双温柔着天空颜色的眼瞳,轻声说着:
可以陪你一夜吗?可以吻一吻你的手吗?
你怔住的身躯似乎在轻轻地颤抖着,你眼底的浅蓝藏不住深深的笑意。
你说:
不过你得吻我的嘴。
因为我爱你。
这一幕突然让我觉得非常相似!
因为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男孩。
我说: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小男孩。他和你长得很像— —他有着金黄的头发,也有一双和地中海一样的宝蓝色的眼睛。
他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只说让我叫他“神/圣/罗/马”。
可是有一天“神/圣/罗/马”却走了。去参加了远征。
临走那天他穿起了漂亮的军装。他答应我说他一定会回来找我,要我一定等他回来。
我答应了他。
于是道别时,他吻了我。
我等他。
我等他凯旋。
我等过了初春,等过了隆冬,从人声鼎沸等成了孤身一人。
尽管大人们都说他死在了远征的路上。或许是战死,或许是病死。
我却一直都不相信:他明明答应过我— —他一定会回来找我。
那么他就一定会回来!
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
所以……是你吗?
可话音未落,你就深深地吻住了我。
没有解释和预留,显得格外突兀且粗暴。
凶猛的深吻!
一盏台灯在黑暗中走火,撞翻了我调色盘中规规矩矩的红橙黄绿。火星跃过悲伤的眼睛,点亮我孤独苍白的画纸和你眼睛里的天空。
然后,我撞见了你。
我的整个心脏都在燃烧。
我们躲在黑暗中的五彩斑斓间接吻。用手中彩色的颜料染透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和战场苍白的硝烟。被我用画笔描摹进画布,像蔷薇那样盛开在早春四月那片没有战争的山谷。
你热烈地拥抱我,舔去我眼中的泪水。
你在我身体里,在我那颗战战跃动的心脏间,和沾染各种颜料的生命中……横冲直撞着你自己遍布炮火的生命,恰似烟火撞星辰,斑驳着轻轻的颤抖和汗珠。
就像硝烟散进画架,炸弹炸裂在在汹涌着斑斓颜料的画纸上。
你是我没有名字的爱人。
你是我的,有着一双像天空一样的蓝色眼睛,却没有名字的爱人。
我知道画里没有战争,颜料是冰冷的彩色。
我知道今晚夜色很美,我爱你。
因为你是我温柔的大诗人。
因为你也是我的快乐王子。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我害怕你明日的转身离去。
可第二天的你依旧如此:
张开双臂,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我冰冷的记忆,将微笑干净地盛开在眼底的那片青蓝色的花田里。
渐渐地我开始相信:
温度是吐司机准时吐出香喷喷的烤面包,
希望是雪白的衬衣散发出的清净的洗衣粉的香气。
没有告别,没有抛弃。
就像是诗稿飘飞在星期天早上7点整那溢满阳光的房间。
然后,静静伫立,等待起风。
「我更愿意相信是明智的善意。」
第三乐章
我是孤身一人的画家,会拉小提琴。
我在多年前的一次战事中遇到了一个离群的诗人。
也不知是我们中的谁失手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我们头顶的那原本孤寂旋转着的两片夜空。
于是,天空除了驰骋而过的轰炸机之外,天黑之后,就可以看得见连片的星星了。
那晚入夜的风很温柔,风中飘过矢车菊的花瓣。我们躺着在草地上并排看着天上的星星。
你望着漫漫的星辉对我说哥哥曾经教过你长笛。
但是后来就开始打仗。
战争时期不需要音乐。所以有一天,自己手中的长笛就被大人们硬生生地换成了冲锋枪。身旁站着的,还有一个拿着同款冲锋枪,欲哭无泪的哥哥。
我看到你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轻轻的在一片浅蓝色里溅开,就像小鱼溅开的水花。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哥哥。
我说我也有过一个哥哥。
他很帅气,也很年轻,是曾经军中的一个优秀的参谋。
可他很早就已经死去了,是某一次来自现在我们的敌军的空袭。
他的名字很好听:罗维诺。而且读起来音律优美且强而有力。
爷爷曾经说过,哥哥的名字的寓意是“来自罗马”。目的是希望哥哥能孝忠于自己的祖国,成为一个坚强而强大,宛如我们最初的“罗马帝国”一样的男孩子。
爷爷总是袒护着我和哥哥。即使我们背叛了全世界和彼此的信仰。
可是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听人说他曾是个叛国贼,为此,人们甚至免去了他在军中的职务。直到听爷爷解释后我才知道,这因为他的爱人是我们国家曾经的敌军的将军“安东尼奥”。
据说是有人看到过,在当年的那个停战的圣诞节,哥哥他冲出战壕,冲过在一起踢足球的两军士兵们,冲到空旷雪地中间,跳起来拥住对面的“安东尼奥”……
接吻!
他们在若无旁人地在战场上接吻!
战场上不需要圣诞快乐!
尽管停战只是插曲,尽管此时的大家都笑着在和敌方踢着足球......
但是出人意料地,爷爷他并没有怪罪哥哥。他只是轻轻地叹气,摸着我和哥哥的头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战争时期要用力坚强。战争时期要用力坚强。
我总是在思考着,或许战争在某一刻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世界上将只会剩下无比单纯的相爱吧。
“相爱”本身无罪,有的只是“战争”的枷锁。
或许在剥离所谓“战争”这样的枷锁之后,人们所做的无非只是更加单纯的,去爱。
仅此而已。
不过简直难以置信!
因为在我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安东尼奥”是一个一直在笑的阳光又帅气的大男孩。完全没有架子,更不像是敌国的将军。
我记得自己曾看见过哥哥在给“安东尼奥”写信— —
一封又一封地洋洋洒洒地写着,又一封又一封地烧掉。
最后一个人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把自己缩的小小的,无声地哭着......
好在后来我窗前的橄榄树抽芽了,蓝蓝的天空飞过放飞的白鸽。
我们不打仗了!
于是哥哥就一身白衣那么干净地仰起脸对我笑,对站在颜料和画纸间的我说:
小费里,我可爱的小画家— —好好画呀,画中可是没有战争的噢。
虽然你是我的笨蛋弟弟,但你也是我的小天使。
你要好好活着,因为将来有一天,一定会有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来到你的生命里。
这成了我唯二记得清楚的,哥哥曾对我说过的话。
第一句是我三岁时他对我说的:那年他十岁,坏坏地笑着指着天上落下来的炸开的炸弹对被吓得原地嚎哭的我说,笨蛋弟弟,别怕那是烟花。快许愿。
......
没过多久,战争又开始了。
所有的记忆转而变成了成片的炸弹从天上天上落下来时,那炸开的橘红和凶猛的气浪。
我们跑着,拼命地跑着。可跑着跑着,身边的哥哥和爷爷却消失在灰蒙蒙的废墟里。
渐渐的我连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我从人声鼎沸跑成了孤身一人。
那年我十岁,一个人从大雨的废墟里跌跌撞撞地爬出来,摔了一跤。
我甚至知道我不能大哭,那样只会消磨毫无必要的体力。
那年我十岁,失去了所有的画笔和颜料,也失去了所有爱着我的人。
我开始孤身一人地疯跑,只为躲避那些从天而降无止境的炮弹。
那年我十岁,奔走在尸体间没有完整的衣服和食物,也没有信仰。
唯一记住的就是我有一个很爱我的爷爷,
而且我的哥哥说我是一个小画家,他告诉过我“画里没有战争”。
那年我十岁,我已经开始了一个人没有尽头的流浪。
之后,我遇到了很多“好人”,他们收留我跟他们过夜,第二天准时给我干巴巴的面包和冰冷的抛弃。
他们给了我临时搭建的战战兢兢的庇护所,很脏,很卑微。
我曾一遍又一遍地在污浊的空气和浑浊的臭汗中,和他们解释着说我是一个流浪的画家。可他们却一边赞美我的躯体,一边又摆|弄着我对说我是个愚蠢天真的下|贱|男孩。而最后,他们总是开始夸夸其谈起他们给予我的施舍。
我很空虚。
但我一次都没有哭,因为哥哥告诉我要好好活着,爷爷对我说过战争时期要用力坚强。
所以每当我绝望到难以抑制哭泣时,我总会像发了疯一般喃喃自语着,骗过自己,好让自己相信地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是一个画家,会拉小提琴。
我有一个很爱我的爷爷和哥哥,我是他们的小画家。
我要好好画画,好好活着,因为画里没有战争,我以后会遇见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
我想我做到了,但我觉得我很脏,我开始质疑起哥哥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你也是我的小天使。
不对啊,我明明是是一个很脏很下|贱的人。
我怎么会是天使啊。
我之所以活着无非只是用力坚强的结果,可我连什么是坚强都不知道。
我很空虚。
我很空虚。
……
再后来,我活了下去,遇到了你。
我发现可以在你面前卸下全部的伪装哭得像个孩子,可以拿起鲜艳的颜料和彩色的画笔和你一起大笑。
即使身无分文,也有力量和勇气去在自己那原本布满泥垢的身躯上,描出一朵又一朵精致的小花。
或许你很爱我吧?
至少......你愿意相信我是一个画家。
我逐渐相信:或许哥哥说的是对的。
或许活下去— —
就是为了遇见那个站在不久的将来,那个很爱很爱你的人。
我叹气说幸好你不是敌人,至少我认为你不是。
加缪《鼠疫》中有这样一句话: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来自愚昧无知。善意如不明智,就可能跟邪恶造成同样的损害。
我轻声对身旁的你说:
至少你之于我,我更愿意相信是明智的善意。
是我在人间的赌币— —是我在往昔那片漫漫黑夜中仅剩的火焰般的爱意。
那晚入夜的风很温柔,风中飘过矢车菊的花瓣。我们在草地上一起傻笑着,选择性忽视着战车扬起的尘埃。尽管坦克碾过盛开的雏菊,晚风模糊了你苍白的面容。
正如我选择性忽略着你的沉默,好让自己骗过自己那颗已经开始颤抖的心脏。
地天间缓缓变暗,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什么都看不清了。
幸好,远方有灯。
「 有一天你会有一场没有送别的离开。 」
第四乐章
我叫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我是一个画家,会拉小提琴。
在多年前的一次战事中遇到了你。
你在我面前,我在一支上膛的左轮手枪下救出了你。
可有一天你却像曾经的“神/圣/罗/马”那样,穿戴起漂亮的军装……和闪闪发亮的军衔。
告别的气息,淡淡地在风里晕开。
被紧紧握在你纤细的手腕里,蔓延在每一页散落的诗篇。
我忘记了黑暗中你轻轻落下的眼泪。
你问我什么是和平。
我看到了你手中的那把又重新擦得干净的左轮手枪。
我看到了你眼中又重新凝固的深蓝。
我说:
和平,就是在你的左轮手枪那黑洞洞的枪口里……长出一支玫瑰。
我伸手拿过你手中的手枪,将早上从花园里摘来的两朵花静静放在枪口。
一朵是雏菊,一朵是矢车菊。
我们哑然。这里是缄默的黑夜。
然后,你消失在了一场大雪里。那是十二月的隆冬。我记不清你临走时的表情,但是我记得……你走时的那场雪下得那么大。以至于湮没了你所有的气息。
世界渐渐开始变得简单起来,简单到于我而言就从午夜十二点到正午十二点。
我从朝阳的早上六点茫茫然旋转到斜阳的傍晚六点。
我拼命寻找着你的踪迹,路过了车站、田野、和警戒线,
我路过冰冷的人流,路过很多很多人,他们有着和你一样的金色的头发和蓝蓝的眼睛。
但是你呢?你在哪儿呢?
我卖掉了自己所有的画架,颜料和画笔,又重新失去了所有爱着我的人。
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你呢?你在哪里?
我口袋里有纸币,有着没有沾染颜料的十根手指和一颗苍白的心脏。
可是我站在孤身一人的大雪里已经知道了:我已经没有你了。
……我彻底找不到你了。
然后,我很不争气地哭了。
我站在雪地里哭得一塌糊涂,仿佛把这几年来受的委屈全部发泄着哭出来。
像极了三岁那年被爆炸的炸弹吓得原地嚎哭的小小的我一样,却再不会有人再对我说:笨蛋弟弟,那是烟花 那样拙劣的谎言了。
我哭得天昏地暗,隐隐约约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
是爷爷。
他孤零零的高大身躯站在我面前,眼圈发红地望着我,在空无一人的雪地上轻飘飘落下一句:
小费里,战争时期要用力坚强.....
之后,我参军了,在我十九岁的生日里。
我从此发誓要用力坚强地活下去,然后找到你,拉起你的手,带你回家。
战争时期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于是,我像身边千千万万的人一样被告知自己身份是一个军人。
我曾一遍又一遍地,在除了战争之外剩余的一个人的寂静中,重复着自己原本的名字和身份。却又像是猛然想起什么般,硬生生制止自己,告诉自己现在自己真实的身份。
这时候,钝钝的记忆中隐隐约约地浮现起爷爷向我解释过的我的名字的含义。
Feliciano Feliciano ……Feliciano好像是“让我们幸福”的意思吧。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痛苦呢……
我叫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我叫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我叫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我没有名字。
我是一个画家。
我是一个画家!
我是一个画家!!
我是一个军人。
对,没错!
我……
我没有名字。我是一个军人。
「 我是一个上将,不过现在是一个画家。」
终曲
我没有名字。
我是一个将领。
我要做的是带领我的战士们攻占下前方的城市,然后,给敌军一炮!
毁灭!
他们毁了我们的家园!他们让我们失去了一切亲人和爱人!
我们要做的是毁灭他们的家园!让他们也失去一切所爱的人!
是的。当我自己穿上了漂亮的军服,亲自参加过战事,并有了属于自己的闪闪发光的勋略和漂亮的军衔之后,我才感受到了那种— —奔走在战火和硝烟间浸满鲜血的快|感。
而且,为了缓解当下的痛苦心境,我发现自己竟然渐渐开始遗忘起儿时“神/圣/罗/马“那宛如童话的过去,我开始忘记那些从天而降的炸弹,也开始忘记爷爷的面容和哥哥的对我说过的话。
正如我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一样。
因为他们只管我叫“瓦尔加斯上将”,没有人会多施舍我一点没有实际意义的关怀一样。
我习惯了战火和鲜血,却有些记不清你了。
我只记得,在我生命中有过一个“你”:“你”很爱我,有金色的头发和天蓝色的眼睛。“你”会好好对我,会张开双臂拥抱我。
但是,有一天,我却见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他的名字叫“路德维希·贝什米特”。
他在敌军的阵营里,是一个元帅,也有着一双漂亮冰冷的深蓝色眼睛和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
像是大脑内的撞击感和一瞬间的抽离,我想了很多有关“你”的往事。
我差点以为那就是你了。毕竟,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明明他有着和你相似的气质,我却无法靠近他(“你”)。
因为,他(你)在我对面。是我的敌方。
我坚硬的心脏在那一刻开始因为纠结而变得柔软。
像是时光重叠一般,我开始明白当初哥哥的感受。我也开始觉得爷爷真是一个伟大的人。
那种,被生生束缚的情感,直接静止在心脏,隔着两个民族的仇恨,连同国家的血海深仇逐渐变得隔阂且生疏。
禁忌!
我是军汉,我知道有些仇恨是永远无法被洗白,就像有些恋情永远无法被成全那样。
尽管抛开一切对立,只不过是两个单纯的 人 。
仅此而已。
但是,有的时候就是没有简单的“仅此而已”!
检索记忆,我甚至可以发现哥哥在一瓶又一瓶地吃着氟/西/汀和氯/硝/安/定,有的时候甚至痛不欲生到拿起小刀划向自己的地步,而我,只能无能为力地旁观。
我很困扰。
渐渐的,我开始无法专心做好一件事,哪怕一个人看着天也会泪流满面。
我开始出现幻觉。
眼前总是浮现三岁那年铺天盖地的炸弹从天而降,然后炸弹在我身边炸开震耳欲聋,我被滚烫气浪吞没了。可被人喊住才发现什么都没有,而且自己哭得满脸是泪。
我开始自言自语地安慰着自己说我没事。
但实际情况是晚上我失眠。而且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噩梦压得喘不过来气。
白天我的思绪开始停留在一片没有战舰的海边,我背着画板,去写生,渐渐地,一切都和现实中的战事抽离,一切行动都变得不切实际,但却是在和平的领域。
我很痛苦。
我觉得我病了。
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应该是一个画家而非上将,于是我拿起铅笔,在某项重要军事文件上画起了素描。在一片惊声尖叫中,我被送到了军医那里。
他们说我有精神分裂症。
但是,我不明白。身为“瓦尔加斯上将”的我只不过是有个梦想罢了,而那个梦想,是当个画家。这有什么错吗?
他们打算让我离开战场去疗养院疗养一阵子。但是我却固执地解释说我没事。然后上级也不知道为什么安排我打了我生命中最后一场的什么战役,一个子弹穿过了距离我心脏很近的一个地方,我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冰冷的眼眸,我看到了你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和你闪闪发亮的勋略。
是你!是你!
我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对你说:
你好!路德维希!我记不得我叫什么了,但是我现在是一个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我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的姓是“瓦尔加斯”。
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哎?好像是吧。那好像就是我的名字!
我叫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我是一个上将,不过现在是一个画家。
我的名字有着特别的含义,意思是让我们幸福。
让我们幸福。
让我们变得幸福。
请让我们变得幸福一点……
求求上帝,我们想变得幸福一点……
我们不幸福。
我们很不幸。
我叫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我是一个上将,不过现在是个有着精神分裂症的画家,会拉小提琴。
在很久之前的某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失忆的诗人。
他在我面前,我在一支上膛的左轮手枪下救出了他。
我们爱过彼此。
但是之后,我们都选择了离开。
于是我们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甚至现在还在不断地双向毁灭着。我们报复性地想毁掉对方的一切。
我们很不幸。
战争让一切都变得不幸。
我相信,当初……或许自己就不应该救下他。
那样,或许他只会是一个单纯的诗人,他只会单纯的死在我面前。
“喀”审讯室的大门开了,很轻很轻的一声。
飞快闪出了一个人影。
是路德维希!
出人意料地,他呆滞地旋转过身躯,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铁门上,然后,像站不稳似的,他像纸片一般苍白地滑落,蜷缩着蹲下。
那一刻的他简直可以用惨白来形容。像极了上街和妈妈走丢的小朋友,在那一瞬间仿佛找不着了全世界,甚至惨白到给人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然后,深深的抽气,他的肩膀开始颤抖。似乎在无声地竭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什么,却不能自已地,一直在颤抖。在黑暗中,我看到他白皙修长的指尖用力地嵌入自己笔挺的军服。
他在哭!
却好像不知道怎么哭出声音,只能深深地,无声地颤抖,任凭泪水滚落在自己干净的军服和面前的水泥地上,以及,那闪闪发亮的勋略。
极致的痛苦或许已经让人失去了哭喊的能力。原来面对深深的绝望时,人们没有天崩地裂的嘶吼,而是蜷缩起自己,渺小而无声的哭泣。
窗外开始下雪,洋洋洒洒地悄无声息着。
柏林凌晨四点的雪。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枪响!"砰”的一声划过了寂静的大雪。
血泊中,有一把上膛的左轮手枪。而这之前所做的不过只是,在审讯室门口,对准自己的左心房,扣下扳机。
有人说他曾经在敌国失散过一年零三个月;说他失过忆;说他遭到过很多次暗杀,恨他的人可以从柏林排队排到罗马。
为什么没人说他有抑郁症?为什么没人说他有战争后遗症?
画家的话“你在我面前,我在一支上膛的左轮手枪下救出了你。”仿佛还有彩色的余温,在空气中轻轻地飘下,温暖着凛冬的寒风。
就像做梦一样。
尽管第一次看见他时实在是尴尬,但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种莫名的眼熟。路德维希原先只记得自己生命中,有一个重要的“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却不知道“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如费里西安诺因为病情所致成的混沌的记忆,而让他只记得在他生命中有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他知道那个人是个诗人,会吹长笛,并且“有着蓝色的眼睛和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而自己却不知道他的名字一样。
所以他费里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一个画家了吗?
所以现在的瓦尔加斯上将只是有一个想成为“画家”的梦想了吗?
到底还是改变不了。
审讯过后的路德维希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一幕又一幕,仿佛都被涂上了十八岁费里的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走马灯一样兜兜转转地浮现在原本空白的大脑:
他想起了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十八岁青涩的吻技,和扬起的那种只属于少年的灿烂的笑脸,而自己却甚至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想起了他们在一起吹着长笛的日子和哥哥为他念过的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而自己居然......连他至死也不肯再叫他一声“哥哥”;
他想起了被战争后遗症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那些日子和费里西安诺救下他的那一天;
他想起了费里彩色的颜料和六月野地里的星星和小提琴;
他想起了自己绽开的笑脸,自己欢快的,砰砰乱跳的心脏;
他甚至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临走时给小费里留下的最后的那一句话— —被他工工整整地写在牛皮纸上,轻轻放在装订成册的三百六十五首诗上:
Il mio amore è eterno nella mia poesia
(我的爱在我的诗中万古长青)
但是,他最终还是离开了,目的地是战场。于是在一场十二月的大雪里,他没有告别地离开了。
而现在,路德维希什么都没有了。
包括他自己。
奔涌的人流粗鲁地涌进了审讯室,“哐”地一声撞开铁门,重重地弹到墙上又生硬地弹回来,蹭掉了一层墙灰。
孤身一人的画家泣不成声。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漂亮的橙红色眼睛里滚落。
他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就像他十二岁那年想要努力活下去而骗着自己,好让自己相信而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一样:
“我不是一个好画家......”
“我不是一个好画家......”
“我不是一个好画家......”
.......
(正文完)
那晚入夜的风很温柔,海岸线在唱歌。小小的费里西安诺背着画板,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跑过没有战舰的沙滩。
他身后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和十岁的罗维诺。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哥哥身后的那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安东尼奥”。
稚嫩的童声响起,明媚地笑起来,没有任何牵挂:
“笨蛋弟弟!跑慢一点,不然就摔倒啦— —“
“知道啦哥哥— —”他扬起笑脸,一边应着哥哥,一边找着什么。
忽然,小费里眼里的橙红被一片夕霞照得闪亮,他飞快地奔向远方的海面,向一个拿着长笛的小男孩大声喊着: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知道画中没有战争!”
小男孩转身看向了小费里。
小费里看到海风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金发,把他眼底的浅浅的青蓝吹得闪闪发亮,然后他看到— —他向自己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个小男孩似乎一直在那里等他。
小费里一直跑到男孩面前才停下,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笑起来,眼里闪着光,似乎映出了男孩的影子:
“路德维希!我想请你吃个冰淇淋!”
Our story END.
(全文完)
评论(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