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先去高考了。

【伊双子】烟花

(原《画家的故事》修改稿 片段节选  妈的 再改我会死 

(伊双子亲情向 我==费里


那年我七岁。我许下了两个愿,但只实现了一个

那天我一个人偷偷跑出了防空洞,目的是我们镇的中央公园。



仲夏,七月,星期六。爷爷说,中央公园要举办一个画展。


他答应要带我和哥哥去看。我知道就算哥哥他一脸不情愿说着什么“这有你这种小混蛋才会想去看”的话,但他还是很高兴地,从一大早就开始精心打扮了。


唯一不知道为什么的是,正当我们打算吃早饭时,爷爷他忽然一把抓住我和哥哥的手直接把我俩拽着跑去了一个叫“防空洞”的地方。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声音。

声音。

那狗日的声音是尖锐的,并且一直在空中回响着。拉满的同时骤然释放。

“防空警报”。




……




一路上我看到我们头上——有好多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从蓝色的天上飞过。


不是电视里的飞机哎。

我痴痴的想着、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见到真的飞机。



可是我都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爷爷硬拉着,一头闯进了那个更大的逃跑的人流——不断地向前跑了。


余光里的天空变成了一种漂亮的红色。

而唯一不变的是从四方不断地涌现更多的人:我们只好被更多、更多的人挤着,无奈却摩肩接踵地不断靠拢,再靠拢。

伴随着周边建筑物倒塌所发出的巨大声音,人流向前奔跑的速度也在不断地加快,再加快。


直到“防空洞”,我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已经被爷爷押出了一排指印状的淤青。



……




“防空洞”很热,很脏,很挤。而且闷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特别是没什么海拔的小孩子。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我发现我身边已经不知何时都是哭泣的人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哭泣的大人,也是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人群所能发出的庞大的噪音。

人们叫嚷着呻吟着祈祷着,伴着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重物摩擦着地板的铿铿的声音、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我能感受到传入我耳廓的声音逐渐由哭泣所发出的尖锐的吵闹,过度成一整片无法抗拒的巨大嘈杂。


在我们身边的不远处,有人在痛骂着下流的脏话。

爷爷告诉过我说脏话是不文明的行为,可他却偏偏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到处都是说着脏话的人的地方。


我当时兴奋极了也害怕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出口的就是一句不懂事的“什么时候才能去画展”。

于是原先一直沉默的哥哥就恶狠狠地来了一句:“安静!”


我知道我其实很不甘心。但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今天的爷爷和哥哥都在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我好奇地望着爷爷,看到他高大的身躯被挤在乱哄哄的人群显得那么单薄。任凭泥沙和周围的浓烟弄脏了他干净的大衣——我知道那是他只会在重要的仪式上穿的大衣。

他今天一直沉默地地看着手上——不知道从谁那里借来的报纸。可没过一会又心不在焉地放下,转而去听不远处的一台收音机里的新闻播报。



不安......吗?

我感受到那种不安的气息已经影响了哥哥。

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哥哥和爷爷都这么奇怪。

甚至,就连收音机也这么奇怪——没有了往常的那首《当你悲伤时唱起一首歌》的歌声。

取而代之的是收音机那头的那个男播音员总是在重复着什么“战况”啦,“死伤”啦,和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名和人名……




忽然,地窖之上的大地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什么东西在我们头上落了下来——落在了上面的地上!瞬间的一声巨大闷响似乎是那东西重重炸开的声音。

与此同时,哥哥原本一直拉着我的手忽然用力了一下。




黑暗中,人群开始骚乱。

一声尖叫划破几乎凝固的空气,转而是爆炸般的哭泣声和嚎叫声。


我尽量把身体紧贴着身旁的哥哥。

可抬头,却看到了哥哥向前望去的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



黑色的不安的视线来回地交汇着又分散开,于是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嘈杂的声音在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之后又在一瞬间:同时响起。


其实我也是害怕的。

可当时为了显示我的成熟,亦或者当时的我只是单纯试图和那些普通的7、8岁孩子划开界限以构建一种可笑的自负心理——我只好僵硬地绷直身体,用沉默来掩饰我的紧张。

但实际上那只是一个没有绝对世界观的孩子幼稚的好奇,和一种不知其所以然的、极具悲剧性质的盲目地从众。


我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让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某处的黑暗——忽然,我想起了某一次和哥哥两个人挤在被子下,他告诉我说:


只要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就会看得清楚里面的怪物了。


于是,几秒之后:就像是应验一场预言那样,我果然看见了黑暗中的怪物们。

不对,那分明是。密密麻麻的人,哭泣的人,骂脏话的人。




我想着,有些出神。突然黑暗中有人猛地回头!这猝不及防的一举使我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我至今还记得那双眼睛。

那是一个模样狰狞的中年男人。与此同时我看到一缕黑红的流动的血,从他额上缓缓地滑落,爬过了他面容上的每一条皱纹。然后,就那么淌下了脸颊。一滴又一滴。



……



我放声嚎啕大哭,扑向了爷爷的怀里。

我一边哭,一边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内心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尖叫着”快跑!离开这里!”



快离开这里!

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我要离开这里!



于是趁爷爷不注意,我一个人偷偷跑出了防空洞,目的是我们镇的中央公园。


伴随着头顶震耳欲聋的声音,我刚跑了一半,从天上就落下了一片炸开的绯红和明冽的橙红色。连同着漫无边际的炙热的气浪,向着我的方向——席卷而来。

烈热烤着我的脸。很烫,很痛。无法控制地,眼泪就划了下来。

到现在我都能清楚地记得那片炽热的光就在离我不远的附近。我想那大概只有五百米。也或许是三百米。


可以说那是我生命中一次无比奇怪,又无比新奇的经验:小小的我,被那种充满了暴戾美感的爆炸的橙红色所震撼!并且忘记了要去中央公园,去看画展的事情。



我看呆了。

但是,那种汹涌的气浪让我不是很舒服。与此同时,我无法控制地原地嚎哭。



恐惧!

往后的生命里,我总是因为某些事物狂暴的刺激而反复品尝着那种感觉。使我终于在好多年之后才知道那种怪异的感觉叫“恐惧”。


可当时的我只是知道用哭泣,这唯一的方式去应对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当时七岁的我哭得昏天黑地暗上气不接下气。

泪眼婆娑间,眼前忽然跑来了一个人。

我被哥哥一把捞了起来,他用力地拉着我,一言不发地拼命地跑向“防空洞”。


那年他十三岁。


我一边哭,一边紧紧攥着哥哥的手,和他飞奔在杂乱的废墟上。突然,哥哥头也不低地来了一句:“傻弟弟别怕,那是烟花!快许愿。”


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清楚整个世界甚至哥哥的表情。但我还是看向了他。


我知道我相信他。

我只不过是想要他给我肯定的答复来确认,这句话的真实


那真是我要用一生去铭记的最动人的一幕:是我仰头看着他,他低下头望向我的那一刻。

我记得他布满了黑灰的脸颊上飞扬跋扈着一个坏坏的笑,仿佛我俩不是身处有炮弹扫射的废墟。


哥哥对我说出了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一句话。他说,

“相信我。那是烟花。”




.....




他笑得那么满不在乎。使我在一瞬间自发而笃定地相信他如此确定的存在。

或许当时的他只是试图让我去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可是在我心中:

他,就是盖世英雄!




……




伴着身边无数炸裂的“烟花”,是他拉着我的手飞快地撺掇过飞起的泥沙和气浪,带着我在废墟上疯跑。

他明明告诉我说要我俩都要用尽全力跑这样才能回家,可他又在最后背起我并用最快的速度飞奔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而自己却呛得不行。


我被他背在背上,颠颠簸簸。

我很小心很仔细地感受着每一下,他因为飞奔过凹凸不平的地面而想要努力维持平衡所引发的身体的晃动,和他偶尔被浓烟呛得疯狂咳嗽引发的身体内部深深的颤抖。


我呆呆地注视着他的因为流汗而粘在一起的发丝和他苍白的脖颈;凝望他的侧脸,和脸上的泥污和滚落下脸颊的豆大的汗珠。

而当我看见他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衬衫早已布满了泥垢而且变得破破烂烂的时候,一瞬间,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那是哥哥他最喜欢的那件白衬衫。

是今天特意要陪我去看画展而穿上的白衬衫。




……




渐渐的,视野模糊了。

我只能用余光看出身边一片又一片飞快闪过的朦胧的橙红色光晕。


炽热的光影挥霍着火焰和热量,却能如此温柔着一手庇护出一个孩子的愿望:去使童谣里最纤细的花儿盛开在眼前这最暴烈的火光间。

是的,那年我七岁,我拥有了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秘密。

那是一个宛如伊甸般的秘密,是我在烟花炸裂天空下的许愿:


我要成为一个画家!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像是被光,热和“烟花”所赋予的特质。在那之后,我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艺术天赋。

正如我那双橘红色的眼睛,我知道,那是“烟花”炸开时的颜色。




……




所以直到如今,我还是愿意去选择相信:所有从天而降的的炮弹都是坠落的“烟花”。


“那是烟花啊。”

我告诉我见过的每一个孩子。

我向他们笑着,说着,一遍又一遍。






亲爱的小孩,请相信我,那是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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